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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时候,我总跑进深山对着老茶树发呆。三十年了,从牙牙学语到鬓角染霜的汉子,这片山就我和它们说话。城里人爱问古树茶怎么认,其实它们和我一样,把半生故事都藏在骨头里,泡开了自然会说。
一、耐泡是古树的倔强,也是我的性子
去年冬雪封山,我在茶棚里煮茶。炉火噼啪响着,看那古树茶在壶里舒展,十五泡后汤色还像琥珀。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,暴雨冲垮了山路,我一个人背着重物走了整夜,天亮时脚磨出血泡,却硬是没歇脚 —— 就像这茶,越是扎根深的,越能耐住性子慢慢释放。
《茶经》说 “上者生烂石”,尤其老君山那几棵野生老茶,根须早钻进岩石缝里。春旱时台地茶蔫得打卷,它们却凭着深扎的根,把岩层里的潮气一点一点吸进叶脉。冲泡时,这些沉淀就顺着茶汤淌出来,从清晨到日暮,滋味像山间溪流缓缓淌着,从不会突然断了势头。
台地茶就不同了,长在平地上,风一吹就晃。前几泡冲得猛,像毛头小子咋咋呼呼,五六泡后就没了底气。就像那些来山里收茶的年轻人,嘴上说着能等,蹲守三天就耐不住性子催我采茶,哪懂好茶要等露水干,要等叶片舒展,急不得。
人到中年才明白,耐泡不是慢,是把力气匀在日子里。就像我守着这片山,春播秋收,不疾不徐,倒比那些频繁换活计的同乡安稳得多。
二、回甘是茶的温柔,也是我的沉默
清明前采的古树茶,入口先带点苦,像山风刮过脸颊的微疼,可片刻后,喉头就漫出甜来,像山泉悄悄浸润石缝。《大观茶论》写 “香甘重滑”,从前总觉得是说茶的好,后来才懂,这也是说人。古树茶的回甘从不张扬,像山民递烟时的沉默,像邻里送菜时的不言谢,却在舌尖萦绕很久。去年有个茶商收茶时带的样品,不到十泡后回甘就散了,他急着辩解,我却想起外乡打工时的房东,刚见面时热络得很,却在我生病时不断催促房租。
小树茶的甜来得快,像拜年时的客套话,转身就忘。古树茶却像山里的雪,下得静,积得深,哪怕喝罢半小时,打个嗝都带着余甘。我常对着茶饼出神,它们长在深山中,没人施肥没人管,倒把甜藏得这么深;就像我守着空落落的屋子,把对亲人的念想都揉进采茶的动作里,不说,却从未断过。
三、尾水的甜,是岁月酿的蜜
收茶季忙到深夜,我总泡一壶茶坐到天明。二十泡后的尾水最是醉人,甜得像山涧里的野蜜,那是古树茶把几十年的光阴都酿成了糖。去年给城里的朋友寄茶,她回信说:“老吴,这茶泡到最后比奶茶还甜。” 我笑着抹泪 。《茶解》讲 “茶质厚者味甘”,树龄越老的茶,木质纤维里攒的糖分越多。那些长在石头缝里的野生古树,经历过雷电劈枝,熬过干旱年份,倒把苦头都酿成了甜。台地茶没见过世面,没受过风霜,尾水寡淡得像没放盐的菜汤,哪有这般醇厚。
人不也这样?年轻时总爱抢风头,摔过几次跤才明白,真正的甜要熬。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工作,也在省城车房备下了,紧接着就是疫情、稀里糊涂结婚再到两年后不甘离婚,破产、巨大债务、房子法拍等等糟心事,以为这辈子完了,可看着老茶树在开春时照样抽新芽,就想着再撑撑。如今煮茶时尝到尾水的甜,忽然懂了:那些熬过来的苦,都会变成往后日子里的糖。
茶是另一个我
昨夜暴雨,我披着蓑衣去看茶树。手电光里,老茶树叶柄紧紧抓住枝条,任凭风雨抽打。忽然觉得,我和它们早成了一体 —— 都在山里扎根,都把话藏在心里,都在岁月里慢慢熬出味道。
有人问我辨茶的诀窍,其实哪有什么诀窍。你若像我一样,对着一棵茶看三十年,看它抽芽,看它落叶,看它在风霜里挺直腰杆,自然就懂:耐泡是它的根,回甘是它的心,尾水是它的魂。
就像懂我自己,守着这片山不是孤单,是和茶做伴;沉默不是难过,是把日子酿成了回甘。哪天你来,我泡上二十泡的茶,咱们不说话,就着尾水的甜,听山风讲我们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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